2025年是中国全国碳市场发展历程中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年。今年8月25日，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对外发布了《关于推进绿色低碳转型 加强全国碳市场建设的意见》，对加快建设全国统一碳市场作出了全面部署。紧随这一顶层设计，中国在2025年9月宣布的2035年国家自主贡献（NDC）目标中，明确将“全国碳排放权交易市场覆盖主要高排放行业”作为核心指标之一，这标志着碳市场已被正式确立为实现“双碳”目标的核心政策工具。
与此同时，国际碳市场合作也迎来重要进展。在上周举行的贝伦气候峰会上，中国与欧盟、巴西共同发起建立“碳排放权交易市场开放联盟”（简称“开放联盟”），以进一步推动碳市场领域国际交流与合作。
在国内外碳市场建设与合作持续推进的背景下，巴西时间11月11日上午，以“中国碳市场高质量发展与经验分享”为主题的边会在COP30中国角成功举办。边会围绕强制碳市场与自愿碳市场两大核心领域展开，汇聚了来自中国、巴西、欧盟、英国和新加坡等多个国家和国际组织的代表，共同探讨碳市场建设的实践经验、政策制度创新与高质量发展方向。
本次边会在生态环境部应对气候变化司指导下，由上海环境能源交易所股份有限公司和北京绿色交易所有限公司主办，美国环保协会（Environmental Defense Fund, EDF）携手生态环境部环境规划院、国家应对气候变化战略研究和国际合作中心、碳排放权登记结算（武汉）有限责任公司、中国环境科学学会碳排放交易专业委员会与恒丰银行股份有限公司合办。
生态环境部副部长李高和巴西财政部碳市场事务副部长克里斯蒂娜·弗罗埃斯·德博尔哈·雷斯（Cristina Fróes de Borja Reis）出席活动并致辞。生态环境部应对气候变化司司长夏应显和上海环境能源交易所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赖晓明分别主持了开幕致辞与主旨发言环节。
●李高在致辞中指出，2025年正值《巴黎协定》达成10周年，中国始终高度重视应对气候变化，2025年习近平主席先后两次出席联合国气候主题峰会并发表重要讲话，宣布了中国2035年的NDC目标。李高表示，中国碳市场是实现“双碳”目标和促进绿色低碳转型的重要政策工具，历经十余年发展，全国碳排放权交易市场和全国自愿减排交易市场已平稳起步运行，并进入快速发展阶段。未来，随着中国碳达峰进程以及碳排放强度和总量双控制度的建立，中国全国碳市场将逐步实施配额总量控制和有偿分配。同时，中国将通过技术赋能，强化数据质量及碳市场管理。此外，中国也在积极推动碳市场领域国际合作，已连续举办三届中国碳市场大会，并正在开展跨境碳交易研究。在不久前举行的贝伦气候峰会上，中国与巴西、欧盟共同发起建立了“开放联盟”。中国愿分享碳市场建设经验，与各方互学互鉴，共同构建公平合理、合作共赢的全球气候治理体系。
●Cristina Fróes de Borja Reis以“水的故乡”这一诗意表述来指代亚马逊地区。她指出，气候变化已对巴西造成实际威胁，近期南部龙卷风等极端气候事件正是气候变化的预警信号。碳市场作为应对气候变化的政策工具，不仅能推动绿色转型，更能创造经济与就业机会，促进技术发展和区域平衡。巴西碳市场立法已于2024年获批并进入实施阶段，下一步将重点明确覆盖范围（包括行业和排放源）、建立国家排放登记系统，并制定抵销规则。巴西碳市场预计将覆盖巴西全国碳排放总量的15%。此外，她还介绍了中国、欧盟、加拿大、英国等18个国家和地区支持的“开放联盟”，该联盟将围绕强制碳市场机制加强对话与协调，共同推进监测、报告与核查（MRV）、碳核算和抵销机制等方面的合作，助力全球碳市场体系建设。
生态环境部应对气候变化司司长夏应显主持开幕致辞
国家应对气候变化战略研究和国际合作中心总经济师张昕、世界银行气候变化局局长瓦莱丽·希基（Valerie Hickey）、欧盟委员会气候行动总司国际关系和气候金融司司长蒂安娜·阿孔洽（Diana Acconcia）、英国能源安全与净零部国际气候资金与战略司司长马特·图姆斯（Matt Toombs）、美国环保协会执行副总裁安吉拉·丘里·卡尔豪格（Angela Churie Kallhauge）、国际排放交易协会国际政策主任安德烈亚·邦扎尼（Andrea Bonzanni）、中国环境科学学会碳排放交易专业委员会委员翁玉艳围绕中国和国际碳市场发展与实践发表了主旨演讲。
●Angela Churie Kallhauge分享了如何通过国际合作，让碳市场在加速全球气候行动中发挥更大的作用。她指出，碳市场正成为加速全球减排与撬动气候融资的重要工具。根据EDF的研究，如果实现全球碳市场链接，可以在不增加整体减排成本的情况下，使减排量接近翻倍。若全球60%的排放被纳入碳定价体系，且平均碳价达到45美元/吨，到2030年每年可撬动约1万亿美元的气候投资；而《巴黎协定》第6条框架下的国际碳市场，则有望额外撬动约1万亿美元/年的投资。她表示，碳市场的国际合作正在加速推进，碳市场国际联盟逐步涌现。目前，全球合作重点聚焦在自愿碳市场，但近期成立的开放联盟标志着强制碳市场合作也开始迈出关键一步。
关于下一阶段的高质量国际合作，Angela提出了以下四点建议：
（1）推动共同治理与标准建设：以多边主义、公平性和科学方法为基础，建立可信、稳定的合作治理体系。
（2）加强技术层面的协调统一：推动规则一致、MRV体系互通、基准协调，从而提升碳市场的稳定性与可信度。
（3）建立多边统一的碳核算框架：提高核算的可比性与透明度，支持高质量的气候信息披露与跨境交易，增强市场完整性与投资者信心。
（4）将公正转型嵌入市场设计：通过公平分配以及有效使用收入等方式，确保提升雄心的同时兼顾包容与可持续。
●张昕系统阐述了中国在构建全国碳排放权交易市场与全国温室气体自愿减排交易市场的立法与制度设计，并指出碳市场既是推动中国实现碳达峰碳中和、社会经济绿色转型的重要政策工具，同时也成为中国参与、贡献和引领全球气候治理的重要途径。他还围绕建设“更加有效、富有活力、具有国际影响力的碳市场”这一目标，提出四项建议：一是持续完善碳排放数据质量管理制度，比如逐步开展数据质量的分级分类管理、技术服务机构的资质管理，健全数据信息披露制度，运用大数据智能化技术手段提升数据监管水平；二是结合中国碳达峰碳中和目标与2035年NDC目标，在全国碳市场尽快实施碳排放总量控制，包括实施配额总量的预算管理和配额有偿分配。三是扩大覆盖行业与丰富市场交易主体，积极稳妥推动碳金融发展，形成具有合理激励约束作用的碳价。四是完善财政税收、绿色金融、贸易与政府采购等配套政策，打好“制度—政策—技术—市场”组合拳。
●Valerie Hickey指出，全球碳定价发展势头明显，目前已有约80个碳税与碳市场机制在运行，覆盖全球四分之一的温室气体排放，每年筹集资金超过一千亿美元。其中，中国碳市场是一个重要典范。然而在部分体量较小或较贫困国家，碳市场在撬动资金方面的作用仍未充分释放。她强调，虽然在这些国家碳市场建设面临较大难度，也必须迎难而上。她分享了各方建立碳市场过程中的关键经验：一要坚持规则导向，建立清晰的监管体系与稳健的基础设施；二要尽快从设计转向实施，秉持“完成优于完美”的理念。她还介绍道，世行通过市场伙伴实施基金（PMI）促进互学互鉴，同时还在支持碳市场基础设施的标准化，主要包括：统一术语与厘清市场各方职责、保障金融与交易的诚信与合规、加强信息安全、提升系统间的互通性，以及推广数字化和智能MRV技术。
●Diana Acconcia表示，根据各国最新NDC综合评估，全球仍需更高雄心与加速行动。她强调，建立碳排放交易市场是推进气候目标落实最有效的手段之一。欧盟碳市场（EU ETS）自2005年运行以来取得多重成效，其所覆盖部门的排放量已下降约一半，而欧盟经济在1990至2024年间仍增长了约70%。同时欧盟碳市场自2013年起已累计产生超2500亿欧元的收入资金，用于支持清洁技术创新、以及帮助产业、居民转型。未来，欧盟将强化现有碳市场，并推动实施“欧盟第二碳市场”（EU ETS2）（覆盖建筑、道路交通燃料燃烧等活动），预计两个碳市场合计将覆盖欧盟约75%的温室气体排放。她还强调，欧盟正与中国和巴西等各国开展合作，共同推动全球各国加速建立或完善碳定价机制，以及在第六条框架下参与国际碳市场。同时她也提到近期由巴西、中国、欧盟等国家推动的“开放联盟”宣言，呼吁更多国家加入，共同推动强制碳市场在全球的发展。
●Matt Toombs分享了英国碳市场的最新进展。他指出，英国始终坚定支持碳排放交易机制，并将其视为实现本国减排与净零目标的重要政策工具。英国碳市场在2024年1月进行了一次重大调整，将其配额总量上限与2050年净零路径对齐，以更好地衔接国家气候目标。此外，英国碳市场还在探索将国内航运等更多行业纳入覆盖范围。英国已明确将碳市场定位为一项长期政策，至少将持续实施至2050年，为市场参与者提供稳定的政策预期和投资信号。他表示，英国愿与包括中国在内的各国分享碳市场经验，通过国际合作共同探索最佳实践。
●Andrea Bonzanni提出，强制碳市场应与高质量碳信用活动并驾齐驱。他指出，碳信用不仅可用于强制碳市场中的履约义务抵销，也能为企业自愿减排提供支持。尽管碳信用市场曾面临争议，但近年在完整性与透明度方面不断改善，例如，“核心碳原则”（CCP）等倡议提出了碳信用高质量标准；由IETA 与世行、新加坡合作推出的气候行动数据信托（CAD Trust），则通过整合数据降低双重计算风险、提升数据可用性与市场信心。在《巴黎协定》第六条框架下，他鼓励在规则制定中让企业与私营部门参与决策，并强调应在碳信用的高完整性与经济可行性之间取得平衡，通过碳信用推动全球应对气候挑战。
●翁玉艳分析了中国全国碳排放权交易市场的运行机制与未来改革方向，重点探讨了三个方面的减排成本：扩大行业覆盖范围、引入配额有偿分配、实施绝对总量。她表示，模型测算结果显示，碳市场覆盖范围的扩大可降低减排成本；覆盖范围从单一行业扩大至四个行业，减排成本可下降26%；覆盖范围进一步扩大到八个行业，减排成本可再额外下降15%。根据具体有偿分配比例和收入使用用途，引入配额有偿分配后，相应减排成本可降低25%-44%；当拍卖收入用于支持可再生能源发展时，成本下降则更为显著。在总量控制方面，她指出，尽管碳市场转向总量控制将显著节约减排成本，但也会对行业产生压力和影响。因此，需要设计可预期的渐进式路径，并辅以针对受影响行业的配套政策，以推动中国碳市场行稳致远。
会议还展示了中国碳市场的最新成果，该环节由碳排放权登记结算（武汉）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尹俊进行主持。生态环境部环境规划院碳达峰碳中和研究中心主任雷宇与恒丰银行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辛树人分别作了分享。
●雷宇介绍了关于中国全国碳排放权交易市场成效评估的研究成果，系统总结了市场运行以来的主要进展与成效。他指出，中国全国碳排放权交易市场在建设运营方面具有三大特色：一是采用强度控制与动态调整相结合的配额分配机制，兼顾减排与产业发展的平衡；二是通过制度创新和技术赋能监管数据质量；三是通过严格的履约清缴制度和帮扶机制，保障高履约率。他还介绍了碳市场建设在落实减排目标、降低减排成本和驱动技术创新等方面取得的显著成效：数据显示，2019至2024年碳市场覆盖的发电机组二氧化碳排放强度累计下降2.9%、累计推动发电行业的减排量达3.6亿吨、累计节约全社会减排成本405亿元，带动了65%的企业增加减排相关工程投资。
●辛树人指出，应对气候变化离不开金融支持。碳市场通过价格信号与产权交易机制为绿色投资创造了需求，而绿色金融则通过碳配额质押、碳衍生品及碳挂钩贷款等创新机制，为市场提供稳定、可预期的碳价支撑，二者相辅相成，共同推动“双碳”目标实现。他强调，气候风险已对金融机构和企业构成实质性财务风险，金融行业业务转型刻不容缓。对此，他提出四点建议：一是聚焦“双碳”重点领域，创新金融产品和服务，引导资金精准投向低碳技术与绿色项目；二是凝聚行业合力，完善碳市场规则与信息披露标准；三是强化科技赋能，利用大数据、区块链等技术提升碳金融效率；四是深化国际合作，推动标准互认以及全球碳定价规则对接。
北京绿色交易所有限公司副董事长梅德文主持了圆桌讨论环节。上海环境能源交易所副总经理彭峰、湖北省生态环境厅副厅长张志祥、新加坡贸易及工业部碳减缓司兼国际贸易司（绿色经济与永续发展）司长范维薇、中国21世纪议程管理中心副主任陈其针、自愿碳市场诚信委员会公共事务总监洛娜·里奇（Lorna Ritchie）及腾讯可持续社会价值事业部碳中和实验室资深项目总监王伟康围绕“碳市场未来发展趋势与国际合作”主题展开深入交流。
在圆桌讨论中，与会嘉宾指出，中国碳市场正进入“提质增效”的关键阶段，未来发展应聚焦扩展市场参与主体、丰富交易产品并注重风险防控。为此，嘉宾们建议，应引入金融机构等非履约主体参与交易，增强市场流动性。在巩固现货交易的基础上，稳慎探索碳质押、回购、衍生品等创新工具。区域碳市场可通过先行先试，为全国碳市场的建设积累经验、建言献策。
与会嘉宾还强调，构建高完整性的碳市场与深化国际合作至关重要，而这需要政策确定性、统一标准和科技创新的共同支撑。政府应提供清晰的监管框架与稳定的政策预期，例如，新加坡政府正在制定企业通过购买碳信用实现自身脱碳行动的指导意见。而高完整性的碳信用体系是市场互信的基础，“核心碳原则”等倡议可推动全球高完整性碳信用的标准建立。同时，科技创新可促进碳市场有效性的提升，包括依托数字化监测技术提升项目可信度。此外，通过建立买家联盟，可以引导资金流向高质量项目，从而形成政策、标准与技术协同的系统性格局。
EDF长期支持中国碳市场的建设，积极参与制度体系完善、基础设施和能力建设、模拟测试等方面工作，推动了中国全国碳排放权交易市场和中国自愿减排交易市场的建设和运行。未来，EDF将继续致力于中国碳市场的完善和发展，以建成更加有效、更有活力、更具国际影响力的碳市场。
注：以上内容根据会议记录整理，未经专家审核。
